美國對華政策的最大障礙:特朗普
破壞他們工作的就是特朗普總統本人。
這是過去三年半里一直潛藏的一種緊張關係,特朗普的前國家安全顧問約翰·R·博爾頓(John R. Bolton)在新的回憶錄中做出了直白的描述。這本書證實了政府官員自2017年以來在採訪和私下討論時所說的話,以及特朗普對於習近平的阿諛奉承——這一點幾乎是盡人皆知,有許多就發表在Twitter上。
政府內部的重要參與者已被派系爭執和不可調和的政策目標所分化,注重國家安全的鷹派和宗教自由的聖戰者與華爾街和自由貿易的擁護者相持不下。
而在這些描述中,作為這一切的督導者的總統認為,主要目標應該是確保達成貿易協議——通過公然向中國領導人發出籲求——從而幫助他再次當選。
特朗普從未對人權表現出任何興趣,並且對獨裁者情有獨鍾。他毫不猶豫地公開與習近平就這些條件進行談判,無視其他問題。他甚至多次告訴習近平,中國官員應該放手去建造曾拘禁一百萬人以上穆斯林的拘禁營——“特朗普認為這才是正確的做法,” 博爾頓寫道。
儘管眾所周知,特朗普是一名愛做交易的總統,但博爾頓的這些毫無保留的敘述表明,這些行為不但有違慣例,還可能增加了美國國家安全的風險:在特朗普干預下,對一家中國科技公司的製裁得以終止,成為送給習近平的一個人情;他還提議司法部終止對一名華為高管的訴訟,以換取貿易讓步;並像博爾頓所說的那樣,他“懇求習近平確保”中國將購買美國的農產品,以幫助他贏得連任。
根據《名利場》(Vanity Fair)看到的一份未經塗黑的書稿,特朗普對習近平說:“要保證我能贏。”
在整個冬季和春季,隨著新冠病毒從最初在中國暴發的區域傳播到全球,特朗普一直在讚揚習近平,以維護1月簽署的貿易協議。該病毒現在已經導致超過200萬美國人被感染,約12萬人死亡。
博爾頓書中的細節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小約瑟夫·R·拜登(Joseph R. Biden Jr.)提供了充足的彈藥,特朗普競選團隊一直在刻畫拜登對中國軟弱的形象。那些在連任的努力中使用類似方式針對民主黨挑戰者的參議院共和黨人將面臨相似的隱患。
“共和黨人很難反駁博爾頓的話,”加州大學圣迭戈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Diego)21世紀中國研究中心(21st Century China Center)主任謝淑麗 (Susan Shirk)說。“這有助於解釋為什麼實際上政府在對中國施壓的行動中沒有取得什麼成就,因為被特朗普總統削弱了,他討好習近平,以尋求中國領導人給他個人政治甚至商業上的支持。”
她還說:“中國領導人已經學會瞭如何操縱其他國家那些只在乎自身利益的獨裁者,他們將這些經驗用於操縱特朗普總統。”
特朗普週四譴責了博爾頓的新書,在Twitter上說這是“匯集了謊言和虛構的故事,所有這些都是為了讓我難堪”。
博爾頓去年9月因在重大政策上與特朗普起衝突而辭職,儘管總統表示是他解雇了博爾頓——他反复在推文中提出這一點:“他就是因為被我像一隻生病的小狗一樣解雇了,想報復!”
特朗普週四還對中國表示了強硬態度,否定了美國貿易代表羅伯特·萊特希澤(Robert E. Lighthizer)在前一天提出的主張,即華盛頓不會尋求使美國經濟與中國脫鉤。萊特希澤對眾議院籌款委員會說:“這是好幾年前的政策選項,但對目前來說,我不覺得這是一項政策或合理的政策選項。”
然而,特朗普在一條推文中說,萊特希澤是錯誤的,並且“美國無論如何都肯定會保留與中國完全脫鉤的政策選擇”。
特朗普沒有給出“脫鉤”的定義,而經濟學家說,要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分離將是很困難的。
批評美國政府對華行動的人士稱,鷹派官員已經行動過度,或已採取了誤導性措施——例如,推動貿易戰導致以美國企業為主的公司要支付約550億美元的關稅,並給農民帶來痛苦,或者發起對中國媒體組織的報復性懲罰,導致駐中國的美國記者被驅逐。
從善意的角度來看,特朗普與習近平達成交易的意願,可以看作是對此的糾正。但是博爾頓說,特朗普的做法只根植於他對自己的政治前途的擔憂,而不是出於對外交政策或美國利益的任何理解。
“特朗普與習近平的對話不僅反映了他在貿易政策上的不連貫性,還反映特朗普沒有將個人政治利益和美國國家利益分開,”博爾頓的書中寫道。“不僅在貿易問題上,特朗普在整個國家安全領域也將個人和國家混為一談。在白宮任職期間,我實在難以辨別特朗普做出的哪些重大決定不是出於連任目的的驅使。”特朗普政府大致上可分為兩派:那些將中國視為國家安全威脅的人和將中國視為商業機會的人。博爾頓和國務卿邁克·龐皮歐都屬於前者,還有國家安全副顧問博明(Matthew Pottinger)和白宮貿易顧問彼得·納瓦羅(Peter Navarro)。被博爾頓稱為“擁抱熊貓派”的財政部長史蒂文·馬努欽(Steven Mnuchin)、國民經濟委員會(National Economic Council)主任拉里·庫德洛(Larry Kudlow)則主張採取溫和的政策來維護商業聯繫。
特朗普的女婿、高級顧問賈里德·庫什納(Jared Kushner)也是如此。2018年12月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晚宴上,當特朗普告訴習近平和其他中國官員,庫什納也將參與貿易談判時,“所有中國人都精神一振,露出笑容,”博爾頓寫道。
儘管就中國問題方面,納瓦羅與博爾頓在意識形態上是一致的,但前者在周四與記者談話時為特朗普的政策做了辯護。
“我對他的看法是,博爾頓說的是彌天大謊,是在為出書做交易,”納瓦羅說。“很明顯,他是為了錢才這麼做的。我的看法是,這相當於華盛頓沼澤的複仇爽文。”
在幕後,納瓦羅與政府官員——特別是與馬努欽——在貿易談判方面發生了衝突。
至於馬努欽,財政部發言人莫妮卡·克勞利(Monica Crowley)週四嘲笑了博爾頓對這位財政部長的描述。
“馬努欽部長不知道還有'擁抱熊貓派'這個詞,直到最近他在網上發現擁抱熊貓在中國是一種有償職業,”她說。“無論是涉及經濟機遇還是國家安全,部長對中國總是採取平衡的態度。”
曾就中國問題與特朗普交談過的哈德遜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學者白邦瑞(Michael Pillsbury)指出,前幾屆政府在挑戰北京的力度方面也存在內部分歧。“這不是冷戰2.0的關係,”他說。“會有更多的合作。”
在這場混亂中,一些議員試圖讓特朗普及其政府重點關注國家安全和人權。
本月,密蘇里州共和黨參議員喬希·霍利(Josh Hawley)提交了一項法案,要求國防部保持足夠的軍力,以擊退中國對民主島嶼台灣的入侵。佛羅里達州共和黨參議員馬爾科·盧比奧(Marco Rubio)與他人聯合提出了有關香港和維吾爾族穆斯林危機的法案,並由特朗普簽署成為法律。《紐約時報》獲得的一份副本顯示,週三,他給美國諮詢公司麥肯錫公司(McKinsey & Company)發了一封長信,詢問其與中國政府的合作情況。
但特朗普並未以侵犯人權為由對中國高級官員實施經濟制裁。去年,特朗普告訴習近平,為了重啟貿易談判,他不會就香港的民主抗議活動發表意見。博爾頓寫道,他聽到特朗普在得知香港150萬人參加集會的消息後說,“我不想摻和這事”,而且“我們也有人權問題”。
特朗普上月表示,他將懲罰北京限製香港自由的舉動,但尚未宣布具體行動。
在2016年競選期間,特朗普以經濟民粹主義的語言譴責中國的貿易行為。然而成為總統之後,特朗普扮演了交易者的角色,並且迅速行動起來,與習近平建立了個人關係,2017年4月他在馬阿拉歌莊園接待了習近平,兩人共進晚餐,吃了特朗普所說的“你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塊巧克力蛋糕”。
16個月後,特朗普發動貿易戰,加劇了緊張局勢。在貿易談判中,總統希望迅速達成協議的願望有時會削弱萊特希澤等顧問的力量,後者希望推動中國經濟結構進行更深入的變革。
今年,特朗普的競選團隊花費數以百萬計的廣告費,試圖向選民傳遞這樣一個信息:特朗普對中國很強硬。但拜登的助手指出,民調顯示,特朗普一直難以利用這個論點獲得廣泛認同。拜登在傳遞信息時也提到了博爾頓這本書中的細節。
“如果這些說法屬實,這不僅在道德上令人反感,而且違背了唐納德·特朗普對美國人民負有的神聖職責,即保護美國利益,捍衛我們的價值觀,”他在一份聲明中表示。
不過,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中國問題學者裘德·布蘭切特(Jude Blanchette)說,即便有這些爆料,也很難說中國領導人更喜歡哪一位候選人。
“特朗普連任意味著將再給北京帶去四年緊張而混亂的壓力,而拜登當上總統後很可能會團結關鍵盟友,限制中國更具破壞性的行為,”他說。
上個月,特朗普政府發布了一份16頁的文件,記錄了其對中國的“競爭方針”,稱政府的政策旨在“保護美國的國家利益”,其中沒有提及特朗普的政治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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